玉龙喀什:河殇(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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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喀什:河殇(一)(二)(三)

来源:新疆经济报(新华网转载)   作者:记者:南子   2006-12-31

玉龙喀什:河殇

(一)     

和田是一个非常好玩的城市,它延续着传统。在和田的玉石巴扎上,各种各样的玉石摊子沿街而摆,闹哄哄的街道表面上看起来是无序的,而实际上却是非常安定,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在冬天,和田也是一个暖和的地方,有人在街道对面清真寺的台阶上呼呼大睡,满不在乎地把整个巴扎当成了自家的院子,相对于一些大城市而言,趣味则早已丧失。红绿灯、车流、人流以及购物中心,生活向着室内撒退,在自己家里。

在新疆,集市叫巴扎,就是赶集的那一天。在和田,玉石巴扎不是每天都有,而是在每周的星期五和星期日。

我想我是一个有着“巴扎情结”的人。而实际上,许多人都有这种“情结”。和田玉石巴扎本身所具有的一种强烈的戏剧感,足以让人在轻微的眩晕中忘记现实。

和田是和田美玉的产地。也是最大的玉石集散地。在和田,几乎每家商店都在卖玉。我在和田的数天时间里,处处感受到和田玉对当地经济生活的巨大影响。听当地人讲,和田的玉石交易,和盐、铁一样,过去一直受国家控制。如今的玉石集贸市场出现的兴旺场面,则是近百年来的事。

不过在和田玉石巴扎上,我发现在此摆摊设点的仍以维吾尔族人居多。但他们身上一般不戴玉件,特别是不戴雕琢成型的玉件,当地人告诉我这是传统。对维吾尔族人来讲,玉石只是用来交易的“玉石卖个好价钱就是玉,卖不掉它就是块石头。”而汉族人却不是这样,有了玉就一定要戴、要摸,越戴越有光泽,越摸越润,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长久地抚摸也会使它成为宝石。对他们来讲,玉石不仅仅是用来欣赏的,而是用来养身安心的。“君子无故,玉不离身”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在和田玉石巴扎闲逛时,在沿街的一家玉石店里,见过这家店老板手中把玩的一个玉件。店老板姓陈,他告诉我:这是块古玉,家传的。最早这块玉还是土灰色,经过他的手每天在玉件上反复不停地摩擦,直至玉石会发热。经过近两年的把玩后,现在这块玉哪里是一块石头,分明是一件活物,通体油润、白如凝脂,还有些水汪汪的。

在和田玉石巴扎上,我遇到一位卖山玉的维吾尔族人。这个卖玉的中年男人叫木拉提。来自昆仑山海拔2300百多米的喀什塔什乡,翻译成汉语的意思就是“玉石之乡”,当地人习惯地叫它“火箭公社”,大概是说它所居的位置很高吧。

木拉提每个星期四上午从家里出发,身上背着几十公斤重的几块山玉,带上两个干馕,玉石料的密度大,背在身上很沉,这让他看起来像微微躬身的虾米。每次下山,他要翻越一座海拔近3000米的山,这些路几乎垂直地开凿在悬崖上,他必须走一步是一步,一步都不能打滑。他一侧身,手就能伸到裹着岩石的云朵中去。下了山就坐上班车,刚好就可以赶上每周两天的玉石巴扎。吃完馕,在巴扎上找好一个位置安定下来,趴在放玉石的编织袋上睡一会,没多久,集市上的人声鼎沸吵醒了他,玉石巴扎已经开张了。他抹去眼角的眼屎,把几块“山玉”摆放好,等待买主。

到了下午,他的 “山玉”才卖掉了一块:80元。有巴掌大小。集市就要散了,他去马路对面的“卡瓦”摊上(在馕坑里烤熟的南瓜)吃了两块“烤卡瓦”,又吃了一份拌面。看看天色,要回去了,下星期再来。他笑了笑,打了几个饱嗝,齿间还留有没剔除干净的“卡瓦”杂质,站在冒着热气的“卡瓦”摊位旁,他同意我给他拍个照。

他把我给他照相看作是对他本人的某种接纳。

(二)     

在玉石巴扎上,我最爱看的是仔玉。仔玉最为贵重。这种卵形的,表面光滑的仔儿料经过流水近千年的打磨、搬运和分选,已变得圆润光滑。每一颗仔玉的形状和色泽都是唯一的,因而也是独一无二的。它是时间的赋予。

仔玉出自玉龙喀什河。玉龙喀什河也就是白玉河,它从和田市经过,喀拉喀什河(又名墨玉河)在它附近。

据语言学方面的考证,“玉龙”为古维吾尔语,意为白。玉龙喀什河即白玉河,因河中出白玉(羊脂玉)。枯水季节,下河趟玉者甚众而得名。

据说,玉龙喀什河在古时候是一个漫漫水沼,与西边并行的喀拉喀什河(墨玉河)汇合成和田河。和田最初有一半就是在这样一个自然形成的古河床西畔发展起来的。叶尔羌汗国时期(相当于明代)的中亚史学家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在其所著的《拉失德史》中写道:“和田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城镇之一,但现在只有玉石值得称道了。”

不过,当地人不把这条产白玉的河叫玉龙喀什河,他们称它为“河坝子”。如今,这条“河坝子”已经成为和田当地一个热闹的景区。

冬天的一个暖和的中午,刺目的阳光晒得我的脸发烫。我一走下玉龙喀什河的河滩,一群维吾尔族孩子围了上来,变戏法似地在手心摊开一两枚乳白透亮的小石子:“要吗?真的是和田仔玉,就在这个河坝子里挖的,在那——”其中一位少年扯起我的胳膊向远处胡乱指了指。

在和田,这恐怕是最小的生意了。

他们称这些石头是玉石。这些“玉石”大多没啥好成色,真假难辨。大都如钮扣、杏核般大小。他们缠着你,但不讨厌,因为这些孩子不贪婪。对他们来讲,一颗圆润洁白的小石头后面就是一把糖果、几本作业练习本、几串红柳烤肉而已,他们只是在玩这件事情,以它为乐趣,活着,度过童年时代而已。

在南疆一些偏远的城镇和乡村中,维吾尔族少年总能够找到适合他们的谋生方式。这种生活在教育之外,带有游戏的性质,不能当真,因而是自然和自由的,并非绝对的谋生。对他们而言,生是主要的,而谋才是次要的。贫穷对于少年来讲并不像成人世界提起这个词所感到的那样可怕,它是少年的正常状态,脱贫致富对于成年人来讲是真理,但对于少年,那是死亡之途。因为一个腰缠万贯的少年是可怕的,就像一棵小树枝繁叶茂结满果实是可怕的一样。

我在玉龙喀什河的河床上漫无边际地走,到处都是卵形的石头,大大小小,只有河床中间有一段支流有些浅水。我在当中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虽说冬天不是拣玉挖玉的好季节,但这天天气晴好,眼见之处,到处是扛着铁锹、十字镐的采玉人。有携家带口的;有几人合伙的;还有闷着头抡着十字镐单干的。离我不远处一位挖玉的人紧握一把十字镐,凝神片刻后,猛地垂直砸下来,沙砾四溅。又蹲下来,用手在沙砾中细细翻找。

还有不少人在卵石裸露的河床上来来回回地走,不时地弯下腰,拣起一块石子,摸了摸,然后扔掉,再继续往前走。

伊明·尼亚孜,63岁,是洛浦县普恰克其乡(豆子乡)的农民。和他一起的另外两个合伙人和他年纪差不多,也是这个乡的农民。我走过他们挖的巨大坑壕时,伊明·尼亚孜老人站在齐腰深的坑道里,正抡着十字镐一起一落地掘得满头是汗,抬头看见我,嘿嘿一笑。

伊明·尼亚孜从去年年初开始就和另外两个人搭档合伙,在这条古河床上挖玉。通常他们三人是轮换着挖,挖到了玉石就会立刻出手卖掉,然后分钱,毕竟年老体衰,沉重的十字镐抡几下就气喘吁吁的,真是不容易!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近一年半时间里,他们仨在这条河床上共挖了50多个大坑,也只挖出价值4000多元的玉,却用坏了十几把铁锹。上个月,他们仨在玉河上游挖了一个多星期的坑,才挖出来一块价值100多元质地不咋好的青玉,这100多元钱他们3人平分了,每人仅分得30多元钱。

“这30多元钱你干吗了?”我问。

“巴扎上吃拌面、烤肉了,还给洋冈子(老婆)买头巾了。”

“还要继续挖吗?”

“挖呢,我的身体好得很。”伊明·尼亚孜憨憨一笑。

我坐在坑旁的一块鹅卵石上,一边看老人们挥舞工具,把坑道掘得尘土飞扬,一边翻拣脚下大小不一的石子。一块鹅蛋大小的半透明状的乳白色石头露了出来,我心头一喜。

“假的,你上当了!”伊明·尼亚孜瞅了一眼,“是石英石,这地底下多得很!”

“丫头,你拿回去吧,10年后它会变的。”伊明·尼亚孜冲我一笑。

“变成啥?”我傻乎乎地问。

“变成玉石。”

这老头,还挺幽默。

玉龙喀什河的源头是昆仑山,一般说来采玉是讲究季节性的。主要是在每年的秋季。昆仑山中有两条河流,都是靠夏季冰雪融化补给。当夏季气温升高,冰雪融化后的流水汹涌澎湃,山上的原生玉矿经风化剥蚀后,玉石碎块便由洪水携带而下,堆积在低山和河床中。秋季河水渐落,掩藏在卵石中的玉石就显露出来,易于人们发现。

在新疆,现代出玉的河流有十几条,以大河为主。主要有叶尔羌河、喀拉喀什河和玉龙喀什河等,但在数量上还是以玉龙喀什河(白玉河)和喀拉喀什河(墨玉河)居多。在和田,最著名的采玉地点在玉龙喀什河的东岸,过去被称为胡麻地。此地多产羊脂玉,所以采玉人不少(到了清代乾隆年间已有人在此采贡玉)。据说,从夏、商、周到清末约4000年间,有文字记载的和田玉产量共计9968吨。

(三)     

数千年来,玉龙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从未断过采玉人。玉龙喀什河因藏有和田美玉,从而使这条河流改变了颜色,变换了质地,沉入无数人的梦中……据历史文献史记载和出土的文物证明,和田玉至少在3000多年前就被人类捞采使用,并输入中原地区。《穆天子传》、《心海经》等古籍中,都有西王母献玉和昆仑山产玉的传说。《史记》中多处有昆仑之玉输入中原的记载,其中《大宛列传》中记载汉朝使节张骞的副使曾到和田“穷河源,河源出于阗,多玉石,采来……”这大概是最早正史记载的采玉活动。

但是,关于采玉制度的记述,直到唐代以后才出现。

据《新五代史·四夷附录》记载:“于阗‘东日白玉河,西日绿玉河,又西日乌玉河’,三河皆有玉而色异,每岁秋水涸,国王捞玉于河,然后国人得捞玉。”后来的《宋史》皆沿袭了这一记载。大概与那种民夫入水捞玉、兵岸上击锣报告、官员登记的说法相去不会很远。

人们从中得知,古时候于阗采玉主要是从河中捞拣,而且国王与官吏有优先权,平民百姓只能等官方捞拣后才可以下河捞玉。

虽然清以前各代,采玉权一直控制在国王和官吏手中。他们是占有者,其特权体现在各个方面,但在历史上,却从未禁止平民百姓的自由捞采。因此,除了当地人在此捞玉,连中原民间也有结队前往和田采玉的人。元代马祖常在《河湟书事》中咏道:

“波斯老贾度流沙, 夜听驼铃识路赊; 采玉河边青石子, 收来东国易桑麻…… ”

最初是在河边拣拾美玉,以后又到河水中捞取,继而再从河谷阶地的沙砾中挖出早期河流冲积物中的美玉。再沿河追溯继而发现了生长在昆仑山海拔四五千米雪线之上岩石层中的原生玉矿。因此,从古代沿袭至今的采玉方法有拣玉、捞玉、挖玉等多种方法。不过,在和田玉河一带,最功利也最见效果的是挖玉。一般普通老百姓挖玉没啥窍门,一把十字镐,一把铁锹就可以了。

伊明·尼亚孜的合伙人艾沙告诉我,挖玉首先要选择好地方,挖一个直径为10—20米的大坑,采坑一般上下大小呈漏斗状。边挖边找玉,挖好的沙砾堆积在坑的周围。

关于这种挖玉的方法,谢彬在《新疆游记》中说:“常以星辉日暗候沙中,有火光烁烁然,其下即有美玉,明月坎沙得之,然得者寡,以不能定其外也。”

挖玉人操着南腔北调,成群结队而来,塞满了玉河狭窄的河床,在河谷阶地、浅滩及古河道的砾石层中挖寻玉砾,试图去抓住玉石最后一缕光茫。由于这些地方的玉是由流水带来的,砾石层之上早有或多或少的沙石覆盖,有的已被石膏和泥沙胶结成半胶结状,须用铁锹、十字镐等利器辅助。因而挖玉付出的劳动很艰巨,长时间局限在很小的范围内,获取率很低。希望在平缓或湍急的水流之上,而所隐藏的美玉带着永恒的秘喻,永远吸引和暗示着岸上的人,把自己当成亘古不变的占卜者,让他们在刹那间崩溃,在刹那间狂喜,又刹那间颓废……    

听当地人说,玉龙喀什河曾经发现过两块大的羊脂白玉,其中有一块是清朝时期发现的,重17公斤,现在就存放在北京故宫博物馆。还有一块是1998年发现的,重14公斤,通体润白,质如凝脂,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美玉。据说是一位维吾尔族农民数天来在玉河挖玉未果,懊恼劳累之余,脱下衣衫在一处鹅卵石滩上准备合衣而眠,不料背部却被衣服下的一块硬物硌得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便生气地爬起来一把掀去衣服。一瞧,鹅卵石堆里露出的硬物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玉石顶部有一大块色泽红润的“糖皮”。后来,这块羊脂玉很快被当地一个富商以20万元人民币买走,现在这块重达十几公斤的羊脂玉已达500万元人民币。

据说在2004年期间,有一个由上千人组成的采捞队在玉河里拉网似地寻找仔玉,民工们一天只挣1元钱,双脚在冰冷的河水中一站就是一天,一连两个月一无所获。后来有一个民工,碰巧踩在水中的一块石头上,石头翻了过去,整个人也都掀到河里,他生气极了,非要找到那块陷害他的石头不可,结果把那块石头捞出来一看,竟是一块10公斤重的羊脂仔玉!顿时,上千人的队伍一下午把身子浸在水中,人们互相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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